锣鼓欢腾，板眼渐弱，一出白蛇传正唱到最后一折祭塔。

「好比月当空被乌云遮透.....」叶莫秋赶到戏院时正巧听见这句唱词。台上的正旦因角色缘故妆容浅淡，衣着尚带几分朴素，仿照褙子的皓白戏服仅仅以月白做饰，行头两侧垂下的红绸是唯一亮色。可当那双丹凤眼如流水般转动时，只觉此间再无艳丽。只剩那个白色身影在台上低吟浅唱。

这是白鹤与叶莫秋的初遇，可笑的身份差距框定了两人必走的道路。

再见时，她是游园惊梦中的杜丽娘，点翠红花小凤头。比起白娘子平添烟火气息，依旧端庄淡雅。檀口启：「原来奼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可惜的是他看见的还是即将结尾的唱词。「瓶插映山紫 炉添沉水香 蓦地游春转 小试宜春面」她正这样唱到。

明明卑微至下九流，只扮端庄正旦。京城中何人不晓青衣雪鹤之名，他为将门之后懂事起就阅兵书练骑射，对风花雪月不晓不通自然不知，如今卸下沉重的行头与他共饮的女子杯酒千金。

他只想答谢今日为他母亲寿宴登台献艺的戏子罢了。

红霞染，杏花随风坠，暝色入眼。」戏子毕竟只是下九流，有什么好的。怎么那么多人乐意捧你」不小心脱口而出的不屑无法收回，换来更加不屑的嗤笑。

「叶公子可知，名声是靠本事赚来的。」

长袂掩饰好的唇角扬起好看弧度，叶莫秋只看见了雪鹤的笑意自然不可能去在意雪鹤方纔那句话。

于是更加不可能会在意他的话语会将眼前着妃色衣裳的女子击打的何等不堪。

「抱歉。」

不在意不等于不知失言，雪鹤扬起的嘴角恢复了平静。一如往昔的不做丝毫表情。

相遇只需一瞬，相识只需一语。相知怕是三杯两盏淡酒即可。

若是生情.....依旧只需一瞬。

约莫是在雪鹤褪尽戏中妆从后台走向他开始，约莫是在叶莫秋对她说出抱歉开始。

她总会笑他对人情世故过于天真，他从不气恼。

就好比她将那句失言反复咀嚼后，拾起了刀马旦彩旦等除青衣外的角色。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雪鹤的戏就是她的人生。

她还能记得她的最后一场戏是洛神赋，洛神的行头很是夺目。

「轻移莲步踏波行 翩若惊鸿来照影 宛似神龙戏海滨 徙倚彷徨形无定 看神光离合乍阳阴 雍邱王他那里目不转瞬」

目不转瞬的除了雍邱王还有即将出征的叶莫秋，是啊，她用她的人生为他送行。

来犯的敌人将一切毁灭。家，国，以及被湮灭的爱。

都不复存在。

青山何幸埋忠骨？他未能如约定般的归来。

春色葳蕤，紫藤花随风坠，落在雪白发髻上，惊碎南柯。垂垂老矣的雪鹤推开了独居地方的院门。外面晨光倒影在水痕上，熙熙攘攘的人们行走在街道上。依旧是平凡的人间。

「可惜再也不能和你一起同看」

低声叹气中有的是一世炎凉。

「我这里枉嗟呀空劳牵挂 他那里水中月镜里昙花 想眼中哪能有多少泪洒 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唱腔中蕴藏了冷暖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