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的山路多蜿蜒崎岖，对一个饮醉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他一头栽倒在地，怀中的酒洒出打湿了他俊秀的面容。命运这东西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昨天你还是身居高位的楚国左徒，今天便只剩得一怀愁绪、一瓶残酒、一地红叶堆积。

“喂，地上的那个，你还好吧？”清脆的声音如环佩玎珰，他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身披薜荔腰束女罗，俏丽的眉眼里满是好奇与担忧。“不打紧，多谢仙姑关心”。“瞧你那样子，还不打紧”，她笑了，像山间的石南花，“还有，我不是什么仙姑，我叫山鬼。”

从此，他黯淡的日子里多了一件快活的事，去看望山鬼。山鬼住在山中只能与赤豹、文狸相伴，不知看过了多少花开花谢、雁去雁返，她太寂寞了，而这份寥落的滋味世间没有谁比他屈原更清楚。她喜欢缠着屈原问这问那，问玄鸟的歌声，问襄荷的芬芳，而屈原也总是笑着为她解答，每当这时她的眼神里总是掠过一丝暧昧的惆怅。

作为楚国最渊博的人，他洞悉世间的一切，却参不透她的心

赧王二年，丹阳之战，楚国大败，折兵八万，丧地六百里，楚怀王起用屈原。

临行前，他带了酒去见山鬼。“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鱼会流眼泪吗？”她颤抖着声音问，悲戚的眸子像极了秋天的湘江。他沉吟片刻，轻抚她的面颊笑着说：“我不知道，等我完成任务回来陪你去问问水里的鱼儿吧。”

山鬼明白他不会回来了。

等待他的是后半生的流放与流浪。

即便如此，山鬼还是日复一日守在当初他摔倒的地方，红叶依旧，却没了当年的酒香，从此她的日子过得更加漫长。

“思美人兮，揽涕而伫眙。媒绝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他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又何尝不曾有过一丝惆怅。

顷襄王二十一年，白起破郢都，带着一腔不甘与哀愁，屈原跳入滚滚汨罗。

当河水扬起他两鬓的白发，没过他的眼睛，他终于明白，原来鱼真的会流泪

————摘自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