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作为一个民族的条纹

——听《火的民族》有感

文/马海五达

火把节，又如期而至，一年一度。彝族是一个很会生活的民族，在山地久居的历史，让这个族群留下了许多关于自然，关于山河的习俗。这种族群的集体的远古习性经过岁月的洗练，逐渐形成一种集体记忆，渗透在该族群的意识中，而人们并不容易觉察这种无意识也是某种刻意的储存。

经典的火把节主题歌曲《七月火把节》，发行于二十多年前，旋律源自山鹰组合第二张专辑《大凉山摇滚》中的《火把颂》，老鹰作曲，由词曲作家陈小奇老师填的汉语词。当年《七月火把节》可谓是红遍祖国的大江南北，去年笔者在云南就听当地的少数民族同胞说过，他们上学时都会跳《七月火把节》。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七月火把节》的广为流传从来就不是局限于彝族人或者彝族地区的。“山鹰组合”无疑是当代彝族原创音乐的先驱与高度，它同时也代表着中国境内少数族裔原创音乐组合的标杆，甚至可以说他们代表着当代世界少数族裔原创音乐的某种先锋性的声音。这样的历史位置，是他们用无数的广为流传的经典作品支撑起来的，也就是俗话说的“拿作品说话”。

如今，唱片行业也已更新换代好几回，从卡带时代进入了数字时代，科技进步与资本渗透模式也是与过去的实体唱片时代天壤之别。人们做音乐的环境看起来是更加容易了，呈现出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井喷式的状态，但经得住时间考验的作品却貌似是越来越少见。也有可能我们无法脱离自身的时代看世界之故。有资本介入当然是好的，但对于艺术来讲，资本的过度渗透，或者是领导，会让艺术离艺术的轨迹越来越远。这就考验创造者是为了商业而创作，还是忠于艺术本身的生产规律驱动而进行创作。一边是巨大的商业价值，一边是艺术本身的理想王国，非此即彼的抉择总是艰难的，幸运的找到平衡点的创作者更是少之又少。

老鹰这首《火的民族》写在今年年初，专门为他理想中的“彝族女团”而写，他希望彝族乐坛形成有所不一样的多元发展，而唱跳型女团就是一个填补空缺的计划。如今由于种种原因，女团的事宜暂时搁置了下来。但音乐总是做好了，老鹰觉得还是该拿出来献给歌迷。《火的民族》编曲融合了民族、电子、摇滚、嘻哈等音乐元素，律动感强烈，十分符合“火”的主题，以及节日欢腾气氛；而旋律的悠扬流畅悦耳性与诗化的歌词贴切地融合在了一起；四个风格迥异的女声也将歌曲演绎得十分精彩，彰显现代流行的同时又不失母语传统。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首歌的编曲、混音都由知名彝族音乐人、阿诺文化的阿说阿木老师操刀，可以说突破性的，它有别于阿木老师以往的编曲风格，让人耳目一新，甚至讲惊艳都不为过，的确很国际化。还有就是彝语说唱的引入，也是点睛之笔。

我们来看具体的词句，穿过木门看见青草的微笑，“人们都在热情的问候/酒把彩虹印在脸儿上”（酒—彩虹的时空位移，是一种诗化的处理，这是老鹰惯用的写法，跳跃性的意象连接让语意更加饱满。这样巧妙灵动的金句，词中还有很多，不再一一罗列）。节日的寨子里其乐融融的景观，就这么靠近我们。山里毕竟还是物质相对贫乏的，特别是在以现代性为背景的时代里。所以，我们的某种信念或是执着，在无奈地遭遇着失落。但是，正如歌中所述，“不要说你有多悲伤/只要你能走出那扇门/古老的轮廓写着勇敢/我们就是火的民族”。世界风云万种，我们所能做的也许还是并不多，可能也不需要我们做太多，只要我们记住该记住的，信仰所能热爱的。我们大可去“点燃手里的神圣火把/驱散世间的不快乐/这是古老的一种语言/我们就是火的民族”。火的信仰，这种传统来自《ꅺꊈꄯꒉ·勒俄特依》，来自《ꄔꁧꄔꀿ·都博都帕》等种种传世经典。自然之火落于人间，演化万千，才得以温暖了族人的先贤们，也由此才构织出了彝人群落，繁衍生息，存在至今。火在传统农耕社会里关乎着生命延续与维系的关隘，所以，人们对火的崇拜强烈。火是人们借自然之力，克服自然的一种最初的介质，后来经过历史漫长的洗练，火发展出一种意象，一种符号，成就人类文化里种种书写。

节日的氛围，从远至近，越来越是热烈，“欢乐的人群里歌声飞扬/震耳的舞步里踏出爱情”。的确，火把节确然拥有火一样的热烈，人们纵情高歌，歌唱幸福生活。节日也是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纽带，人们可以安心地停下来，放下忙碌，“转身祝福你身旁的人”。团结友爱，在我看来，这就是有教养的民族。

我们热爱大自然，热爱青山绿水。我们能在城镇里打拼生活，也不忘最初的那份快乐与纯粹。我们渴望不再纠葛于城市与村庄的裂缝里，因为，新时代的热风已经吹过山岗，奋力缔造着新的美好家园。我们能够心安理得的像童年一样的赶着牛羊，爬上山顶去“捡”大朵大朵的白云，以作我们的衣裳，一如阿妈纺线织布时的洁白羊毛披毡/查尔瓦/彝装。每当看见炊烟升起，我们就可以停下来，敬畏天地，一如傍晚涂鸦出的村庄安详。入了夜，围着篝火，讲那些老了的故事，让每一句母语的智慧与灵动，以及方圆并不刻意地自然而然地谙熟于心。爱情的热烈与安稳，故事的古老与新知，轮廓的坚韧与挺拔，故乡的慈祥与无私，我们这样去书写，书写翻过时光的微笑与热泪。

2018年7月25日 月城